第四百八十八章 及时之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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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始伸手朝她递来,似要牵她坐下。

        凤瑶神色微动,也未耽搁,缓缓伸手搭上他的手,而后随着他的力道缓缓在他身边屈身坐了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青衫之人口中的公子,可仍是东临苍?”凤瑶沉默片刻,低沉幽远的问。

        颜墨白勾唇轻笑,面上与瞳中的神情早已全然敛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是他还能有谁,能在几日之内调动三千船只与十万烈马,想来这普天之下,也仅有他东临苍有这本事。”仅是片刻,颜墨白便略微直白平和的回了话。

        凤瑶眼角越发而挑,目光也越发厚重,“东临苍不是闲散公子吗,且还结庐在人境之外,似是不问世事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话刚到这儿,凤瑶便欲言又止的噎了话。

        颜墨白则缓道:“虽是闲散公子,但好歹也是出自东临大家,更乃东临一族最是身份尊崇之人,再者,东临这世家本也是家大业大,区区三千船只与十万烈马,东临苍若要调动,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是吗?

        往日大旭之中,本以为许儒亦的许家便已是家大业大,富可敌国,但如今听得颜墨白这般说,才觉那东临世家的财力,无疑是倾天之至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毕竟,要在短日之内调动这么多船只与烈马,若是旁人来为,定是艰难之至。

        凤瑶心有起伏,一道道复杂之意也在心底摇曳上涌。

        待再度沉默片刻后,她再度低沉沉的道:“东临苍不是想置身事外吗?且前些日子你大肆差人寻找通往大英之路,他都不曾亲自为你点明,怎突然间,他就主动要帮你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颜墨白神色微动,面色极为难得的漫出了几许复杂,却是并未言话。

        凤瑶也不着急,仅是静静而候,则是半晌之后,颜墨白才叹息一声,薄唇一启,继续道:“许还是,为了他娘亲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凤瑶瞳孔一缩,心口一愕,刹那之中,心底被诧异之意填满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东临苍的娘亲?东临苍的娘亲与帮你之事有何关系?”凤瑶抑制不住的再问。

        颜墨白眉头微蹙,神色稍有起伏,则是片刻,他眼角微挑,懒散慵然的朝笑了,“凤瑶,我累了。”他柔柔的说。

        凤瑶下意识应着他的话仔细将他眼睛打量,倒觉他瞳孔内的确布了些血丝,似是着实疲惫,奈何,心有诧异与波动,一时之间,她也无法全然压下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仅是按捺心神一番,继续道:“仅是几句话罢了,你若回我了,我便自会让你好生安睡?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笑得温润儒雅,待得凤瑶这话刚刚落下,便倾身过来,脑袋靠在了凤瑶肩头,则是片刻,凤瑶便闻他呼吸匀称,甚至还稍有轻微的打鼾声响起,瞬时,她神色微滞,眉头一皱,满心的揣度与复杂,终是全数沉了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不得不说,颜墨白越是不说,便也越是证明他心中有事,又或许,是挤压在心底多年的心事。

        是以,他对大英,有何仇怨,与东临苍的母亲,又有何渊源?

        他仅是流落在外的大楚皇子罢了,纵是有仇怨,自也是与楚王又仇怨,怎这突然间,他不仅要攻大盛,还要打大英,难不成,这两国也得罪了他?

        思绪层层的开始在心底蔓延,凤瑶僵坐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自是知晓颜墨白心思磅礴,如他这样深藏不露之人,若说没野心,自然是不可能。只是,他攻打大盛,尚且可用野心来说明,但他攻打大英呢,难不成,也是为了野心?且他也明知此番之路极为凶险,也知与大英真正为敌并非明智,可他还是这样做了,甚至冒着性命之忧就这么不顾一切的做了,是以,这般毫无顾及性命之意,倒也着实超出了野心之外,而且,也莫名夹杂出了浓浓的针对于纠葛。

        是以,他与大英,究竟,有何纠葛。

        越想,思绪便越发的蜿蜒而远,平解不得。

        也不知过了多久,大船将微微的开始摇晃,凤瑶下意识顺着前方的船舱望去,便见窗外远处的高山缓缓后退,大船,已是在前进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蓦地全然回神,起伏的心思也稍稍压下,而待侧耳而听,肩头颜墨白那轻微的酣声已是全然消却,整个人就这么静静的靠在他肩头,安然尽显。

        凤瑶神色微动,犹豫片刻,低声而唤,“墨白?”

        短促的二字一出,因着略微拗口,连带自己都稍稍怔了一下。

        却也突然发觉,自己似是从不曾如此唤过他,便是后来生死于危,也不曾这般唤过他。也曾还记得,当初颜墨白曾主动让她唤他白瑜。说是,他全名为萧瑜,字白瑜,虽常日自诩颜墨白,但不过是自己取的名字罢了,他真正身份,乃大楚王族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,她虽对白瑜二字略是欣赏,但终究是不曾接触,是以,略微生疏拗口,便也下意识有些不曾如此唤他。但而今倒好,突然便脱口而出‘墨白’二字,才也突然发觉,无论是颜墨白这个人,还是他的名,都在冥冥之中早已印刻在心,挥却不得。

        思绪至此,本是稍稍压下的心思,竟又开始抑制不住的起伏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这话一出,肩头上的人却并未回话,整个人依旧熟睡,并无半点的反应。

        凤瑶眼角微挑,沉默片刻,终还是稍稍伸手将他从肩头扶了下来,而后又极是小心翼翼的扶着他躺在船板上。整个过程,他似如未觉,并无半许醒来之意,那本是漆黑的瞳孔被眼皮全然遮盖,虽看不见常日的任何温润从容,深邃雅致,但也是安然祥和,无端给人一种极是安心之意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该是当真极累极累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日没夜的行路,再加之旧伤未愈,身子也极是畏寒,是以,这一路颠簸而来,倒也是苦了他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凤瑶一言不发,目光静静垂落在他面上,仔细凝望。

        待得许久,她才回神过来,而后敛神一番,开始转身朝不远处屋门行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屋外,海风无疑是极为猛烈,吹得人衣袂与头发肆意而扬。那力道极大极大,且大有将人吹翻之意。

        凤瑶蓦地转身将门合上,而后稍稍稳住身形,目光也顺势朝旁一落,便见甲板上正立着十来名整齐而站的精卫,而那满身黑袍劲装的伏鬼,则正立在那些精卫的前方,那双漆黑的眼,也略微愕然的扫着她。

        眼见凤瑶朝他望来,伏鬼终是不再耽搁,稍稍上前两步,恭敬问:“娘娘可是有何吩咐?”

        凤瑶神色微动,并未言话,仅是转头扫了扫另一侧的船尾,眼见船尾空荡,风声剧烈,她这才唇瓣一启,低沉道:“伏侍卫,且随本宫来一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依旧是下意识的唤了他伏侍卫。伏鬼也极是受用,并无半点的讶异之意,待见凤瑶踏步朝船尾而去,他也开始足下微动,缓缓朝凤瑶跟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待得二人皆站定在船尾,冷风肆虐而动,凉薄尽显。

        凤瑶抬眸扫了扫周遭那些跟随在侧的船只,入目的,皆是一派密集壮观的景象。

        十万大军乘船并排而前,浩荡而往,阵状的确极为壮观好大,却是无端之中,又给人一种难以言道的压抑,甚至狰狞。

        大战在即,越是靠近大英,便也越是凶险。

        凤瑶心底有数,正待思量,伏鬼已再度刚毅恭然的出声道:“娘娘可是有话与属下说?”

        这话入耳,凤瑶才稍稍回神过来,深邃的目光仔细在伏鬼面上扫视打量,随即神色微动,低沉道:“你家主子与大英之间,究竟有何仇怨?”

        许是不曾料到凤瑶会如此直白而问,伏鬼那刀疤横梗的面上也抑制不住的布上了一层诧异。

        却也仅是片刻,他便稍稍垂头下来,任由浓密的睫毛掩盖住满眼的波动,随即不答反问,“皇上未与长公主说明此?”

        凤瑶眼角一挑,平缓自若的道:“自是说了,只是,本宫听得云里雾里,并非全然清楚罢了,如此,便招你来问,欲了解你主子与大英的真正纠葛与渊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话一出,伏鬼并未回话,整个人依旧静静垂头,似是在极为认真的思量凤瑶之言,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    凤瑶也不急,仅是深眼望他。无论伏鬼何时回答,快慢都可,只要他回答便成。毕竟,颜墨白心底绷着一个弦,她着实是敲不开他的话,如此之下,自然也只有旁敲侧击的问这伏鬼,从而,各方面的了解颜墨白的一切。

        只奈何,周遭气氛沉寂着,伏鬼也一直沉寂着,待得时辰溜走许久,伏鬼竟仍是垂头而立,似是仍无打算言话。

        凤瑶面色终是稍稍沉了半许,唇瓣一启,低沉沉的出了声,“怎么,本宫这问题,极难回答?”

        伏鬼极为难得的叹息一声,薄唇一启,终究是回了话,“并非是娘娘之言不好回答,而是,有关皇上之事,属下不敢多言半字。上次夜里为求长公主去军机帐中唤皇上出来休息,属下便已得皇上责罚,是以这次,属下着实不可再犯皇上忌讳,惹皇上不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凤瑶低沉道:“难不成,你还会怕你主子责罚?”说着,神色微动,话锋也稍稍一转,“你许是将事态想得过于复杂了。本宫问你这些,并非是想作何,仅是想了解你主子,从而对他好罢了。本宫与你主子的关系如何,许是不需为你好生解释一遍吧?”

        这话,她脱口的语气终是夹杂了几分威仪甚至威胁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即便如此,伏鬼仍安然静立,头也不抬的刚毅坚定道:“属下不怕皇上责罚,属下,仅是怕皇上对属下失望。属下跟随皇上这么多年,历来忠心不二,与皇上的主仆情分也是极为强厚浓烈,是以,属下如今想通了,仆终究是仆,只需照着主子的命令做事便是,而主子不喜之事,仆人自当不可去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凤瑶眼角一挑,心口一沉,倒是被他这话极为不喜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且要清楚,本宫是想帮他!你对他衷心自是极好,但也不可愚忠,若不然,你并非是在辅佐他,也并非是在帮他,而是在害他!”

        伏鬼恭敬道:“至少此际,属下以为,属下若不多言皇上的是非,属下是在真正忠皇上,也是在让皇上心底顺畅,更不是在愚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话入耳,凤瑶面色越发一沉,连带瞳孔之中,都积攒出了几许风云与起伏,附带着的,还有层层而涌的恼怒。

        如今倒好,这伏鬼也不开窍了,当真是意料之外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满目复杂冷沉的朝他盯着,无奈心抵得咬牙切齿。

        则是片刻,伏鬼刚毅平寂的继续道:“皇上之事,娘娘无需太过操心。皇上行事皆喜步步为营,每一步的走法都是深思熟虑,是以,娘娘无需太过为皇上操心。想来在皇上眼里,娘娘安好才是最好,甚至这一路上,皇上也明明可全然不顾娘娘之意而急速策马前行,却因有娘娘之意,是以才对娘娘妥协。属下跟随皇上这么久,从不曾见皇上对谁人妥协过,除了娘娘你,是以,皇上对娘娘深情厚谊,想来诸事都是会自动与娘娘商量,以免惹得娘娘不悦,但若皇上有其余之事不愿与娘娘多说,便也望娘娘相信,皇上并非是有意要对娘娘隐瞒,而是觉得,有些事终究无必要对娘娘说,免得,将他心底的伤疤揭开,从而让娘娘也心生不安,甚至不快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冗长的一席话,他说得极慢极慢,却也极为诚恳,然而这腔话,却仍是话中有话,竟也稍稍给人一种不曾掩饰的劝慰之意。

        凤瑶心底的复杂之意仍是无半点消却。

        颜墨白不对她坦白,这伏鬼还在配合颜墨白说话,这对主仆的口风如此之紧,想来她姑苏凤瑶若继续问下去,也该是毫无结果才是。毕竟,这伏鬼与颜墨白一样,若是当真想要藏得一事,那定然是守口如瓶,倔强坚持的不会对任何人透露。

        思绪至此,一股股挫败之意也略微上涌。

        片刻之际,沉寂无波的气氛里,伏鬼眉头微蹙,犹豫片刻,再度道:“皇上对娘娘的心意,历来都坦诚之至。纵是偶尔有所心事,但也望娘娘相信,一切的一切,都是为了娘娘好,又或者,是不愿揭开某些伤疤而已。属下之言只能到这里,不可再说,也望娘娘能体恤属下,莫要再问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凤瑶并未回话,神色幽远起伏,复杂深邃。

        待得再度沉默半晌,她唇瓣一启,终是再度出声,“此事你若不愿多说,本宫自不为难你。但,方才你家主子说,东临苍今日这般帮忙,是为了他娘亲。本宫便问你,你家主子,东临苍,还有东临苍他娘亲这三人,究竟有何渊源,怎东临苍帮你主子竟是在为了他娘亲?”

        这话入耳,伏鬼眉头又是一皱。

        凤瑶深眼凝他,兀自沉默,待得片刻,伏鬼终是再度道:“此事,属下不知,娘娘可直接问皇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是吗?

        方才还说他不愿掺和这些,不愿再做让颜墨白失望恼怒之事,而今倒好,大抵是心头已是多长了个心眼,此际便用‘不知’二字来全然应付她的话,也免得她再对他纠缠。

        凤瑶面色越发而沉,心底一派通明,明白之至,各种思绪也在心底沸腾上涌,嘈杂交织,心境,也莫名低落紧烈,浑然派遣不得。

        待兀自沉默许久,她才稍稍回神过来,低沉道:“本宫知你忠心,但将某些事告知本宫,也并非是在不忠。本宫也是想你家主子好,想真正帮他护他罢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属下知晓。但娘娘最好是护着你自己为好。毕竟,主子将你看得重,只要娘娘一切安好无虞,主子便也可安心的去做他的一切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话入耳,所有起伏排揎的后话,终是被伏鬼这话全然抵了回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神色也抑制不住的变了变,目光在伏鬼身上逡巡半晌,却终归是无心再言。

        多说无益。她与伏鬼都是出自要护颜墨白罢了,是以,各有各的立场,互相逼迫彼此,也无任何意义。

        心思至此,终还是自己稍稍的想通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冷风簌簌里,凤瑶无心再呆,却是正要转身朝船屋而去,不料正这时,临在一旁的船只缓缓朝这边靠拢而来,那船身荡起的水花略微突兀巨大,惹人心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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