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5章 第九十五章

第(1/2)页

正所谓事不过三。

        容舒这一次没食言,  从坡顶一冲而下后,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沫子,十分信守诺言地将木撬还给顾长晋。

        顾长晋接过,把木撬随手放在一边,  蹲下身拍走她裙角上的雪沫。他的动作轻柔而熟稔,  仿佛眼下正在做的事是再寻常不过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只他如今身份尊贵,  怎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样的事?

        容舒下意识便想后退,  可裙裾被他捏在手里,  一时竟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    竹君正领着人搭挡雪的布棚,兰萱正在支人围炉生火。

        众人皆是忙忙碌碌的,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。

        容舒悄悄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    不多时,  顾长晋站起身,面色如常道:“过去烤烤火,莫要惹了寒气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容舒披着厚厚的狐裘,  没觉得冷,只是面皮嫩,被嗖嗖而过的寒风刮出了点绯色。她的唇是红的,  鼻尖是红的,  连眼角也是红的。

        顾长晋别开了眼。

        布棚里的围炉已经生好了火,  上头支着个掐丝花卉珐琅锅,  里头汤滚沸腾,  蒸出一片袅袅白雾,潮湿的暖意扑面而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容舒想起她在松思院时也曾试过在梧桐树下围炉生火吃拨霞供呢,  可惜那日风大雪大,火还未把铜锅烧热,  立时便被风雪打灭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最后主仆三人只好灰溜溜地将铜炉转到内室,  好不狼狈。

        今儿搭了布棚,  棚顶的布帘一落下,便挡住了外头的风雪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此……倒是不怕连锅都烧不热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容舒侧眸看向前头的男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是不是知晓前世她没能在梧桐树下围炉吃拨霞供,是以今儿才在这冰天雪地里弥补她的遗憾?

        顾长晋没让人留下来伺候他们用膳,精致的攒盒一个挨着一个放在围炉边,里头放着新鲜的野菜、山菌,片得薄如蝉翼的肉片、鱼片,还有几碟腌菜酱瓜。

        容舒吃拨霞供不爱蘸酱,最爱用薄薄的菜片、肉片、鱼片卷酱瓜酱菜吃。前世她在梧桐巷吃拨霞供那日可不就是备着这些酱瓜酱菜么?

        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攒盒,她忍不住道:“你是不是知晓我与盈月、盈雀在在梧桐树下没吃成拨霞供?”

        顾长晋“嗯”了声:“盈雀同常吉说你们在梧桐树下没生成火,还吃了一嘴儿的风刀子、雪渣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原是盈雀说的呐。”容舒的脸被迎面拂过来的热雾蒸得愈发烫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日主仆三人本是想风雅一番的,最后被刮了一脸雪霰,落了个狼狈入屋的下场。

        顾长晋拨弄了一下锅里的底汤,看了容舒一眼。

        虽是盈雀倒苦水知晓的,可她爱吃的食材与吃拨霞供时的小习惯却是他有意打听出来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曾想着日后寻个落雪日带她去山里吃拨霞供的,只那个“日后”终止在了嘉佑二十三年的九月,再不能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的遗憾,也曾是他的遗憾。

        炉上锅中乳白的汤汁沸滚,如浪涌晴江雪。

        鲜红的肉片在汤里沉浮,如被风翻动的晚照霞。(1)

        棚外风声擦着布帘滚滚而过,似疲惫的兽咆声,声声不绝。

        愈是风饕雪虐,便愈觉布棚这一刻的静谧有多么令人心安,仿佛卷入风浪中的那叶扁舟终于寻着了那块抵挡风浪的礁石。

        二人静静吃完了一顿热气腾腾的拨霞供。

        吃饱喝足又痛痛快快地玩了一下晌,容舒只觉心底所有的不安都散了去。她明白,他是知晓她的不安,这才拨冗带她去耍雪去围炉吃拨霞供。

        顾长晋依旧是同昨夜一般,在外殿给她守夜。

        容舒抱着月儿枕来到那面厚厚的画帘前,轻声道:“顾长晋,谢谢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从昨儿顾长晋神色凝重地将她从鸣鹿院带走,藏在东宫开始,容舒便知,他在害怕一些事的发生,而那些事与她有关。

        若她问,他不会瞒她,会原原本本地同她说。只容舒的直觉告诉她,不能问,问了,有些事会改变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了解他,他亦是了解她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不问他便不说,只用旁的方式安她的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容舒已经许久不曾似今日这般放纵过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不是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,今儿放纵过这么一趟,便也将自己心底的那些对未来那些不可控之事的不安彻底抛下。

        画帘对面的男人静了静,“嗯”了声:“今儿可需要再吃点酒酿方能睡着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用,明儿大抵也不用了。”  容舒笑着道:“盈月她们何时能来东宫?她们留在鸣鹿院可会有危险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不会让她们出事。”顾长晋道:“上元节之前,我就会安排她们来东宫陪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需要将盈月她们留在鸣鹿院做一个以假乱真的局,这也是为何现在不能将她们送来东宫陪她。

        只他知她喜欢身边有熟悉的人在,幼时一个人被留在扬州以及前世孤独死去的经历,使得她对孑然一身总有种莫名的不安。

        尽管她从不怨天尤人,且乐观坚韧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只要是人,总会有深藏在心底的脆弱。

        顾长晋的话叫容舒又心安了不少。

        眼下离上元节只剩一个月的光景,说短不短,但说长也不长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留盈月她们在鸣鹿院定是有他的谋划,耐心等待便是。算算时日,指不定阿娘比盈月她们更早抵达东宫。

        想到阿娘,容舒心神一定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望着画帘外那若隐若现的身影,道:“你不必在此守夜,实在不放心,让竹姑姑与兰萱到内殿守夜便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帘外的人没应话,良久,他道:“不碍事,这样我能安心些,也能歇得好一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容舒站了一会儿,没再说什么,转身回了拔步床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今儿玩得痛快,四肢一阵酸软,心神却比先前安定许多,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。

        顾长晋听着里头那清浅的呼吸声,也缓缓合上眼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世间再没有哪一件事比她活着更叫他安心了。


(本章未完,请翻页)
上一章返回目录 投推荐票 加入书签下一页